这篇文章，我特地为《人民日报》副刊的“世界阅读日”的“战争与和平”主题而写。原文1200字，报上发表时因版面紧挤，有删节：
从《四世同堂》到《大海的沉默》
坚韧地活着并反抗
余中先
原载《 人民日报 》（ 2015年04月23日 24 版）
敌人来了，占领了我们的城市。小羊圈胡同失去平静，法国老人和姑娘的家中闯入不速之客……作为被迫卷入战争的平民，无论中国人还是法国人，都面临同样的问题——如何活下去。
如果要在中国和法国的战争文学中挑选对我影响最深的作品，我会写下一连串名字——老舍的《四世同堂》、莫泊桑的《羊脂球》、维尔高尔的《大海的沉默》、拉莱·科林斯和多米尼克·拉皮埃尔的《巴黎烧了吗》、阿历克西·热尼的《法兰西兵法》……原因只有一个，它们都诉说了平民在战争中的“存在”与“思考”。
战争来了，平民可以入伍，拿起武器保卫自己的家园。《四世同堂》中一心要打鬼子的老二，在老大瑞宣等人的安排下去了敌后，钱家小子把鬼子的军车开翻到深沟里，钱先生也参加了秘密的抗日组织。《巴黎烧了吗》中的法国铁路工将运送犹太人前往集中营的列车开到荒野，让在死神魔掌下的犹太人回归生的世界。《法兰西兵法》中的少年主人公也在舅舅的影响下参加了游击队伍。
战争来了，没有走上战场的平民，至少可以选择不合作。《四世同堂》中有打死都不在什么“维持会”中任伪职的老大瑞宣，《大海的沉默》中有任何情况下都不跟寄住家中的德国军官说话、如永远保持“大海般的沉默”的法国老人与姑娘。他们以正直和善良，“坚韧”地生存着，并“默默”地反抗着。
战争的炮火硝烟如同一面特殊的镜子，把人性中最丑陋的一面照得活灵活现，因战争的特殊环境而格外扭曲的人性，在一张张丑恶的嘴脸上充分暴露了出来。《四世同堂》里有蓝东阳、冠晓荷、大赤包，莫泊桑的《羊脂球》中，一车人合谋着“出卖”了同胞羊脂球。
平民是战争的无辜受害者，但只要还活着，人就会有思想，就会思考这战争。写人的死，固然会很震撼，但一味地写死亡，也不会是最好的文学。在我看来，战火中英雄的倒下，困境中壮士的殉难，当然应该写，但最普通的平民在战争中的“生”与“思”，却应该是战争文学最值得去写的，也是最值得我们去阅读和反思的。
原作：
平民在战争中的生与思
余中先
如果要在中国和法国的二战文学中各挑选一部对我影响最深的小说，我会提《四世同堂》和《大海的沉默》。理由很简单，这两部作品说的都是平民在战争中的“存在”和“思考”。
敌人来了，占领了我们的城市。小羊圈胡同失去了平静，法国老人和姑娘的家中来了不速之客德国军官……作为被迫卷入战争的平民，无论中国人，还是法国人，都会对如何活下去有所思考，有所准备，有所选择。
平民可以入伍，投奔自己的队伍，因为国家会因战争而总动员，而抵抗的部队就在不远的地方。法国小说《14年》中，短短一个星期的间隔，第一章中郊游散心的平民，第二章中就背起背包上了前线；老舍《四世同堂》中一心要打鬼子的老二，也在老大瑞宣等人的安排下去了敌后。不过，平民一旦参了军，就成了军人，不再是平民了。
平民也能反抗，任何国家都有游击队，钱家的小子会把鬼子的军车开翻到深沟里，钱先生也参加了秘密的抗日组织。而《巴黎烧了吗》中的法国铁路工，可以把德国人运送犹太人前往集中营的列车，开到荒野，让死神魔掌下的人回归生的世界；《法兰西兵法》中少年主人公，也在舅舅的影响下，“四月上山”去打游击了。
平民至少可以选择不合作，打死都不在什么“维持会”中任伪职，如祁家的老大瑞宣；任何情况下都不跟寄住家中的德国军官说话，如永远保持“大海般的沉默”的法国老人与姑娘。顺便说一句：《大海的沉默》中的老人与姑娘，总让我联想到《四世同堂》中的祁家老爷子与儿媳妇韵梅，他们的正直和善良，在“坚韧”地生存，与“默默”地反抗中更显本真。
平民也是战争的受害者，最容易死，最容易伤，拉洋车的小崔死了，被砍了头，小妞妞死了，饿死的，小羊圈胡同中，死的人多了。但只要还活着，人就会有思想，思考这战争。写人的死，往往会很震撼，但一味地写死亡，也不会是最好的作品。战火中英雄的倒下，困境中壮士的殉难，当然也应该写，但最普通的平民在战争中的“生”与“思”，在我看来，却应该是战争文学最值得去写的，也是最值得我们去阅读和反思的，
平民中也有败类，汉奸法奸都有，四世同堂，保不齐鱼龙混杂，蓝东阳、冠晓荷、大赤包，因战争的特殊环境而格外扭曲的人性，在那一张张丑恶的嘴脸上充分地暴露了出来。战争的炮火硝烟确实是一面特殊的镜子，把人性中最丑陋的一面照得活灵活现，莫泊桑的《羊脂球》中，一车子的人不是合谋着把同胞羊脂球给“卖”了吗？当然，《羊脂球》反映的是普法战争中的情景，但又有谁能说，对老百姓而言，一百多年前的普法战争与七十年前的二战会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
真正好的战争文学作品，要能写出平民在战争中的生存：艰辛、苦难、悲愤、仇恨；写出他们的思考：意志、宽容、希望，如此，才能真正体现出战争文学的博大与精深。老舍以他的满腔热忱，以他宽大的胸怀，以他的精到文笔，做到了。《大海的沉默》的作者维尔高尔也做到了。
推荐：五部法国作品：
维尔高尔的《大海的沉默》（短篇小说）
拉莱·科林斯和多米尼克·拉皮埃尔《巴黎烧了吗》（纪实文学）
莫泊桑的《羊脂球》（短篇小说）
亨利·巴比塞的《火线》（长篇小说）
保尔·艾吕雅的《自由》（诗歌），阿拉贡的《法兰西晨号》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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