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9日,从瑞典传来消息:法国作家帕特里克·莫迪亚诺获得了2014年度的诺贝尔文学奖。得知消息后,我就忙着接电话,接受记者的采访,大谈特谈这位法国作家。
回想起前几天我应《深圳晚报》记者之邀写一篇书信体文章(致一位你心目中的诺奖作家)。我给法国作家让·艾什诺兹(Jean Echenoz)的信中谈到诺贝尔奖,文中我这样写道:“我也不是一点儿都不关心诺贝尔奖,毕竟这是一个国际大奖,又有历史,又有眼光,应该算是公认的国际第一大奖。但一年一次,评选时会漏掉一些优秀作家。可以这么说,选上的都是好的,但最好的不一定选得上。……法语作家中,我则比较看好莫迪亚诺(很遗憾,我没有翻译过他的作品,但为他写过文章),接下来的就是吉尼亚尔(他的小说,我翻译过《世间的每一个清晨》和《罗马阳台》)和你了。若是几天后有人告诉我说是一位法国作家获得了今年的诺贝尔奖,那我衷心希望是你们三人中的一个。我担任北京的21世纪年度最佳外国小说奖评委后,曾经推荐过莫迪亚诺、勒克莱齐奥、吕芬等作家的作品,其中勒克莱齐奥于2006年获得我们这个文学奖后,2008年获得了那个诺贝尔文学奖。看来,我们与瑞典的那些评委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特地翻出二十来年前写的关于帕特里克·莫迪亚诺的文字,摘录如下,以飨网友读者:
20世纪60到70年代,法国文坛上有那么几位作家崭露头角,不仅连获各大文学奖,而且在读者中和批评界引起重大反响,他们中先有米歇尔·图尔尼埃,然后是帕特里克·莫迪亚诺和让-玛利-居斯塔夫·勒克莱齐奥。尽管他们创作的题材、形式和风格各有不同,但他们全都特别着力于在形象描绘中蕴含深邃的寓意,于是,他们在当代法国文坛上就有了“新寓言派”之美称。一些人认为,“新寓言派”作家为首的是玛格丽特·德·尤瑟纳尔,多米尼克·费尔南德斯与于连·格拉克也可捎带算上。如果这种说法成立,那么,由这样几员文坛骁将组成的“新寓言派”就足以形成一个令世人刮目相看的强大阵容。
其实,“新寓言派”作家并不像超现实主义流派那样有共同的文学宣言、共同的文学创作活动;他们甚至也不像“新小说派”那样确实形成过一个文学圈。事实上,他们的创作俨然是“各行其是”,只不过他们的作品都不约而同地体现了这么一种哲理寓意。
说到小说的哲理寓意,不禁使人想起18世纪以伏尔泰为代表的启蒙主义哲理小说,同时也使人想起20世纪萨特、加缪等哲人作家饱含丰富“存在”寓意的小说(当然还有戏剧)。不过,“新寓言派”小说家们的哲理与前辈大师的哲理又有不同,他们不像萨特那样有统一的、贯穿于全部作品的哲学体系(对萨特而言,这一体系便是存在主义),也不像加缪那样有由内在逻辑联系的、首尾相应的哲理脉络,他们笔下的哲理似乎没有什么系统可言。以图尔尼埃为例,他的各部作品均追求各自独有的寓意。在《礼拜五或太平洋上的虚无境》中,我们感受到的,是现代人难以抑止的向大自然的复归本性;在《桤木王》中,则是人生与万物不可抗拒的命定性;在《皮埃罗或夜的秘密》中,则是本体意识的醒悟……总之,一部作品一个寓意,每一本书的寓意内核都不同。
帕特里克·莫迪亚诺就是所谓的“新寓言派”中最有名的一位。
帕特里克·莫迪亚诺(1945-)生于巴黎近郊布洛涅-比昂古尔小城,在孤独的家庭氛围中度过幽寂的童年,大学辍学后开始文学创作。处女作小说《星形广场》讲一犹太人从法国躲避到以色列,寻找避难地,最后却在幻觉中被处决在巴黎的凯旋门前。叙述如何寻找并确立真实的“自我”的《夜巡》获得了钻石笔尖奖。《环城林荫大道》又是一部叙述寻找的小说,主人公几十年中始终寻找自己四处漂流的犹太人父亲。莫迪亚诺的其他作品还有《凄凉别墅》、《户口簿》、《暗店街》、《一度青春》、《初生之犊》、《往事如烟》、《八月的星期日》、《童年的衣帽间》、《蜜月旅行》等。
“新寓言派”不谋求建立某种主义或思想体系的特点在莫迪亚诺的作品看得最清楚。寻找、查询、探求,这本是莫迪亚诺的小说尤其是他早期小说最常见的主题因素:在《星形广场》中,犹太人拉法埃尔从法国逃亡到以色列,为的是寻找一片安身之地;《夜巡》的主人公在寻找他的真实身份;在《环城林荫大道》中,主人公寻找自己四处漂流的犹太人父亲;《暗店街》更是一篇精采的追踪失落了的自我的佳作……不同作品的主人公或是找避难所,或是找自己的往昔,或是找自己的亲人,可以说,他们在寻找的正是人物生存的根基、依托和支点,莫迪亚诺所触及到的正是人们生活的最根本问题:人类生存的荒诞境遇。不过,当莫迪亚诺面对着人类命定的、悲剧性的生存状况时,他没有“有所作为”的反抗,只有悲天悯人的伤感;他不像萨特、加缪等人那样追求存在的价值、进行自我选择,而是以某种敏感的笔触描述着人的存在的渺小、可怜、无奈、悲哀。这种渺小、可怜、无奈与悲哀,我们可以在《夜巡》中看到最典型的描绘:《夜巡》的主人公在探索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在德国占领巴黎期间,他先是被一个盖世太保组织接纳为间谍,并受此组织的头目“总督”的派遣打入一个叫“地下骑士团”的抵抗组织,后来,他受“骑士团”头领“中尉”的委托,反过来调查“总督”及其部下的情况。就这样,可怜的主人公在不共戴天的势力的夹击逼迫下,一步步走向毁灭。
《暗店街》的主人公居伊·罗朗因数年前偷越边境时遭遇劫难,受到强烈刺激,丧失了记忆,把自己的前半生忘得一干二净,生命竟然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他在给私人侦探于特当了八年助手之后,为摆脱精神上的迷惘,便利用自己掌握的侦探经验,在茫茫人海中调查自己的来历,探寻自己的“根”。很明显,在这部作品中,莫迪亚诺寻找自我的主题发展到了极点,故事中的“我”几乎丧失了全部外部特征:姓名、履历、职业、社会关系,他没有了根,而成为了一个飘忽的影子。要在茫茫人海中寻找这个往昔的影子,这是一次多么具有悲怆意味的寻我历险啊!“暗店街”作为一个街名,只在小说尾末中出现过一次:无名主人公在巴黎一个个有名有号的大街小巷寻找了不知有多少回,始终没有弄明白自己的真实身份,最后还剩一次尝试,那就是去罗马找“暗店街2号”。要么,这将是主人公“我”的旧居,要么线索将最后断绝。小说至此结束,留下种种疑团。如此,这街名(同时也是书名)的寓意就显而易见了:寻找到自我的最后那线希望是“暗淡”、“模糊”、“渺茫”(obscur“暗”这个形容词也正具有以上含义),小说也就戛然而止了。
莫迪亚诺的小说形式也有独特的风格。它可说是摄影式的艺术,镜头运用的自如、角度调节的灵活令电影家也惊叹不已;它也可说是拼图式的,字句犹如飘散的布头布脑,重新组合一下即成一整幅地毯的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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