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翻译克里斯托夫•奥诺-迪-比奥(CHRISTOPHE ONO-DIT-BIOT)的小说《潜水》(PLONGER)。
去年它获得了法兰西学士院的小说大奖。今年的人民文学出版社21世纪年度外国小说的法语作品就选上它了。委托我在翻译。
书中有“潜水”的情节,我去年在澳大利亚潜水的体验对翻译这些段落大有帮助。
以下是原作的第四部分“马兰”和“海底”两章的部分内容(只是翻译初稿,还有待修改)。中译本全书有望在年内出版,敬请关注;
他用固定在船尾的一个淋浴器冲了冲脸,手在脖子前后来回胡噜了一圈,仿佛是在寻找什么东西。我注意到他右腰的上方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一个竞技者:我弯腰,我觉得很痴肥,尽管体重只有六十八公斤。这一感觉更因紧裹着我身体的氯丁橡胶而得到强化。马兰示意我跟上他。我像有蹼类动物那样一摇一摆地走向船的尽头。一个系上了铅腰带的有蹼类动物,为克服阿基米德推力而不可或缺的铅块。在我面罩的外壁上已经有了水汽,我的肩膀上有一种巨大的压力,那是背心和气瓶的重量。马兰动作麻利地穿上了脚蹼,轻松地抓住他的背心,如同捏住一根羽毛,他穿上背心,把面罩拿在手中。“把你的呼吸调节含口咬在嘴里,”他说。我呼吸,我听到了我的气息,仿佛我就是一个宇航员。很强有力,很规则,稍稍太快了一点。“你平静一下,”他对我说。他用大拇指和食指做出一个“o”来,如同刚才其他人做的那样。“这个手势表示一切正常。”它很像是基督在阿索斯山的马赛克镶嵌画上所做的那个样子,这兴许不太惊人:这是我的洗礼,而在东正教徒那里,洗礼不是往额头上滴三滴水,而是彻头彻尾的浸入。身体,整个地。水显出一种可疑的平静。又一次,我看见了一些影子在微波荡漾的水面底下滑过。
马兰靠近我,拉过我背心上的一根管子,摁了一个摁钮,我感觉到如有一个医生在给我测量血压。空气开始压缩我。
“我膨臌了你的背心,这样,当我们跳进水里后,你可以立即就浮起来。漂浮是很重要的。然后,只要排空这些空气后,你就将看到你自己开始下潜……”他停了一下,认真地瞧着我,并对我说:“把你的面罩给我。”
我摘下面罩。马兰把它拿到淋浴器下淋了淋,又递给我。“这下没有水汽了。戴上吧。”
一系列的准备。硅酮裙边像一个触手固定在我的脸上。马兰抓住我的手,让我向前走,一直来到船边。阳光打在水上,把它变成了一面耀眼的镜子。它不再是蓝色的,绿色的,紫色的:它是金属的。“伸出腿。让你落下去。”他拉住我的手。我伸出腿,像他那样。我听到我的呼吸,很强烈。空无磁化了我们。我们落下。
水面陷下,我周围一片翻腾,冷冷的液体渗进连体衣并把我攫住,我下降,然后停住,我又浮上水面,毫不费劲。我漂浮,气瓶不再有任何分量。马兰取下他的呼吸调节含口,问我:“行吗?”我做出基督的动作。“很好,”他说,“现在,我们下降。戴上你的充气象拔,把它竖在你头上,再摁一下黄色摁钮。你背心中的空气将排空,你同样还要排空肺里的空气,那样,你就能自行下降了。当我们来到水里后,假如你的耳朵有些疼,你就捏住鼻子然后轻轻地鼓气。这样你就将恢复水压和你耳内气压之间的平衡。我们来吧。”他淋了淋他的面罩,把它戴在脸上。我也如法炮制。我做了他对我说的。我做得像他一样。他在我的面前,像是一面镜子,他摁一下黄色摁钮,我就摁一下黄色摁钮。我排空我的肺,闭上眼睛深入在液体中。
愚蠢的条件反射。
海底
愚蠢的条件反射
但又戏剧性地极棒。
当我重新睁开眼睛后,我发现了一个世界,我试图不太过平庸地描述它。我们全都见过水下的生命,在书中,在电影中。除了有一点不同,即,在那里,我们自身也属于电影,属于书。短短几秒钟内,我就从大海的表面,从它单色画面的光亮,过渡到一个充满了生命、运动和惊喜的世界,到如此繁复的地理环境,它似乎直接出于一个走火入魔的建筑师的头脑,在一种新毒品的影响和推动下,相信一切皆有可能。并付诸实践……
在我的脚下耸立起一座岩礁和珊瑚的真正城市,一座座高塔拔海而起,挑战万有引力定律,托举起镶嵌有蓝色、绿色和黄色花边的,仿佛悬在那里的宽阔平台。一把把巨型的扇子,鲜红鲜红的恰如在放出火光,在看不见的潜流中波动。一个个强健的大烛台淡泊而显紫红,由其枝杈自由伸展出无穷的分叉,其尖端最终交织成千奇百怪的玫瑰花窗。
我听到我在呼吸。很乱,不自然,令人焦虑,一颠一颠的。我越是注意,就越是一颠一颠的。我摆动双腿,像是要停靠到一把并不存在的梯子的横档上。马兰摁了一下我胳膊上的肌肉,用食指和中指比画出一个“v”字来,然后用这两个指头指定他的面罩,让我瞧着他的眼睛:玻璃镜板后专注而又柔和的目光。我试图平静下来,不再踩脚蹼。
我听到我始终在呼吸。更有规律了。
我们沿着暗礁逐渐下降。一些体积庞大的玫瑰色圆拱,像是一个个乳房,勾勒出一条条复杂的盘绕,像是巨人的脑回,而在这些脑回上,另一个脑子,大胆无畏的,将会建立起一座座大教堂,带有尖利的钟楼尖顶,以及镂刻有三叶草形状图案的杂乱无章的阳台。哥特式的海底圣殿,一些唇瓣形如波涛、蓝中透着浅紫的双壳类软体动物则把它们当做了圣水缸。再说这也是它们的名称[1] 。为的是什么崇拜?天使鱼成群结队,一条苦行僧般的海鳝从洞穴中出来,伸出它那张可怕的脸,像是要亲吻一个看不见的神。一些独自行动的笨重的石斑鱼,下唇特厚,有金色的条纹,似乎准备去开教皇会议。小丑鱼的大军享受一个海葵抚摩式的敷圣油,因为海葵以其精美的怀抱,如处女手指头一般温柔的纤纤触手,为它们提供了温暖的庇护所。
我听到我在呼吸。越发更有规律了。
兴许因为我忘了,因为我忘了我自己。加在我肌肉上,在我整个身体上的压力很是舒服,我感觉到一种力量在我体内聚集,让我告别痛苦,告别散乱。
我的眼睛睁开来。四面八方都在涌动,种种的色彩与形状在爆炸。在中毒的建筑师之后,是疯狂的神:他的造物拥有极不规则的形状,令人咋舌的色彩,有时候,同一个动物身上就有各种各样的色彩,蓝色的嘴唇,橙黄色的眼睛,绿色的脸,黑色的肚皮,还带有白色的大斑点。有些鱼像是一根笛子,长长的,半透明的,易受伤的,另一些则像是很灵活的羊皮袋,外表竖满了刺刺。有一些赶去舞厅,化妆得如同迷娘,臃肿的嘴唇空出粉红,下垂的眼皮粉饰了淡紫;另一些则前往围猎,如同那三个带鳍的猛兽,披戴了褐白相间的条纹,其展开了的鳞片显得如同一个大酋长头饰上绚丽的羽毛。我们还在下降,一直到我们的脚蹼碰到沙地为止。马兰跪下来,我也想那样,但我做不到,我上浮,他抓住我,给我来了一个手势,我相信我看明白了,我应该把我的肺清空。我依法操作。我又下降了,我做到了。我感到沙粒在我套了氯丁橡胶的膝盖的压力下在沙沙作响。我俯身看景。我们处在最佳观察点,恰如看戏坐到了头等包厢。一条灰色的鳐鱼,浑身都带紫色的圆点,还带一根长长的尾巴,最末端就是一个箭头,悄无声息地从我们身边滑过,裙边在波动。马兰拿掉嘴上的呼吸调节含口,抬起头,缓缓地吐气:气泡便朝天升腾。从下面看上去的波浪成了一团动荡的云彩,偶尔有辉煌的阳光穿透,就像快要下雨时的诺曼底天空。
我迷醉。被征服。被战胜。
我听到我在呼吸。已经极端地稳定了。
马兰竖起大拇指向我示意。得上浮了。已经。缓缓地,他示意我。静默的、流动的、和谐的话语。我信任他,我把我的性命交到他手中。一个惊慌的运动,我摆脱了他,这超出了我的限度,我的肺要爆炸,他对我说过。但我为什么要摆脱他呢?他抓住我的胳膊,我很平静。头顶上,一些人形聚合到了一起,两臂交叉在胸前,仿佛失了重。他们坐在水中,盘着腿,沿着一条看不见的线不被察觉地上升并下降。
马兰向我伸出三根手指头,然后指了指固定在他手腕上的潜水电脑。三分钟?我们赶上小队。其他潜水者分散开来,身披氯丁橡胶的奇特的苦行僧,悬漂在蓝色之中。从水的天中下来一根绳子。马兰把我的手引向它,我一把拉住,他把他的手摁在其上,以确认真的抓住了。我位于团队的中心。他们的目光从面罩的镜片后射来罩定了我。一个爱意浓浓的大家庭。蹼掌使他们的腿脚变得特别长,介于人与青蛙之间。我感到胳膊上有一种压力。我转过脑袋。 四十厘米处,两只很绿的眼睛——人们看颜色看得很清楚,因为面罩当做了放大镜——紧紧盯住了我。其中一只眨巴了一下。一种温和的热度浸入我身。在面罩周围,变成了红色的头发像丝绸的条条耷拉下来,贴在修长的身体上。那么的宁静,那么的好。我承认,我不再想帕兹了。我的身体以甜美的方式被压缩了。太阳穿透了水的帘布,我们沐浴着它的光。在我头顶三米处,透过波浪的天花板,它那金闪闪的圆盘在燃烧。马兰向我示意,我可以放开绳子了,上升开始,我像一个瓶塞被压力推着,短短几秒钟,我就穿越了水墙……
青春就应该这样绽放 游戏测试:三国时期谁是你最好的兄弟!! 你不得不信的星座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