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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潜水——法国小说《潜水》的译文片段(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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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已经翻译完成了的小说《潜水》的翻译。

克里斯托夫·奥诺--比奥(Christophe Ono-Dit-Biot)的小说《潜水》,出版当年的2013年就获得了法国的法兰西学士院小说大奖,现在又获得了次年中国的人民文学出版社最佳外国小说奖,是一本既好看,又有深刻内容的书。人民文学出版社选中它作为年度最佳外国小说的法语卷,又委托我来翻译,确实是我的一个荣幸。而它的翻译过程,也是我一个十分宝贵的学习和实践机会。

在向人民文学出版社交稿之前,特地在此再发一个译文段落。是“水人”一章的片断,讲的是男主人公的第二次潜水:

 

 

第二次潜水,指令! [1] 我睁开眼睛。马林站着,手里拿着维尔达写字石板。我挺身起来。潜水者坐在他周围,认真地准备着。他说到了“鲨鱼”一词。一阵兴奋的颤栗掠过全船。White tip sharks, black tip sharks [2] 白角鲨,黑角鲨。“跟往常一样,你们留一只眼睛瞧着蓝海,我们还能看到锤头鲨。”铅带喀啦喀啦地扣紧,气瓶丁零当啷地互相碰撞。金又一次求我帮她沿着脊梁骨拉上连体衣的拉链。“谢谢,”她说,语调甜美。我觉得自己成了别的人,身在别处。仿佛有什么东西不像预料中的那样进展。应该是帕兹,她本该复归于原位。而那是我的错。他们穿上脚蹼,戴上面罩,把气瓶的含口咬在嘴里,消失在了波浪中。

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跟马林呆在一起。当然,还有船队成员。

 

“我们是参加小组活动,还是留在这里?”

他站立着,双臂交叉在赤裸的胸脯前,问我这个。我扬了扬眉毛。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不知道,你好像把我当成了一个疯子……”

“是因为团体的故事吗?”

“是啊。你兴许不想跟一个疯子一起潜水吧……”

“除非是想知道他的疯狂一直会发展到何等程度,”我一边回答,一边把我的连体服从蓝箱子中拿出来。

他微微一笑。冲小组的人员喊了一声,他们就走近过来,把我的平衡器绑到了一瓶新鲜氧气上。

我很想很想再次返回。到了那下面,我就跟帕兹在一起了。

 

这一回要更加华丽得多。一个五光十色的宇宙,一团团静默的动物之云飘过,穿过,越过,播过,啄过,殖过。我说动物,是因为我意识到这一世界是另一个世界的重影,是它确切的反映。这里也一样,有鸟类的飞翔,麻雀或鹦鹉,有牛群的经过,它们的吻突平静地反刍着珊瑚的片断。这里也一样,有昆虫隐匿在叶子中,有蛇藏身在岩石的罅隙中。

面对着这华丽无比的景象,我想到了你,我对自己说,你也一定乐意于跟我一起寻找那些类比。我观赏着珊瑚,这些在微风下——我应该说是在水流中——晃动不已的红色大扇子,人们把这样的柳珊瑚叫做戈耳工。我回想起,我曾经对你讲起过它们的传说。珀耳修斯,戈耳工-美杜萨的战胜者,通过把她的蛇发之头放到深深海底处的一张海藻床上,从而摆脱了它这可怕脑袋的纠缠。但是,即便已死,戈耳工还是继续让落到她眼前的一切活物全都变成石头。石化之后,海藻就变成了珊瑚。颜色是鲜红的,因为那是美杜萨被砍断的脖子中流出来的血……

 

一切都很顺利。我感觉自己对呼吸控制得更好了。然后,一切又都不那么顺利了。我刚刚发现了一个形状。一个完美的、冰冷的形状,一枚灰色的导弹。其尾巴一下一下地拍打着水,像是一柄舵,帮助它即刻改变方向。它目光空茫,这是继它那极具特色的鱼鳍之后随即就让我吃惊的东西。它在我们周围转悠,仿佛是在神经质地窥探。据目测,它有两米长。我开始指手画脚。我呼吸艰难,我感觉我就将吸完所有的氧气,死在那里。我拼命蹬脚。我开始上升。马林抓住我的胳膊,猛地拉我,迫使我盯住他看。他的眼光那么强烈,令人信服。他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比画成那个“o”,神情坚定地邀请我平静下来。在他身后,我能看到角鲨的身影缓缓掠过,在我们周围画出一个圆圈。我并不想看,但我无能为力,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怪兽消失了。它还会跟一些同类再过来吗?

 

 

我尽可能快地爬上梯子,但小心注意避免在金属横档上滑落,背上的气瓶像是有千斤重量,把我挤压得够呛。船员们帮我卸下重负。我急急忙忙地摘下面罩,三下五除二地脱下连体服,任它落在凯夫拉制材的地面上,活像一张巨大的死人皮。马林来到。他还留着连体服的下部没脱,氯丁橡胶的柔软胳膊耷拉成了一个花冠,从中开放出他那精雕细刻的胸脯。

“你真不应该这样慌里慌张的,”他说。

“那是一条鲨鱼。”

“鲨鱼并没什么危险性。用不着害怕的。”

“请原谅,”我说,“但是必须理解。”

“必须理解什么?”他的语调似乎有些忿怒。“你是要对我说《大白鲨》吗? [3]

“不,但有时候,还是有事故发生的……”

“当有人冒犯它们时,是会有事故发生。假如人类稍稍更尊重一点它们行动的王国,这样的事就永远都不会发生……”

他的眼神一时间里有些迷惘。就仿佛在他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他刚刚有些怀疑。

“你要来一杯茶吗?”

我点点头。饮料来了。他一言不发地递给我。我在冒着香味的热水中浸了浸嘴唇。他态度大变。全然不再是刚才那个表示欢迎我来到“团体”的活泼诙谐的小伙子。

 

大约三十分钟之后,其他人也都上来了,浑身水淋淋的,船儿启动,返航;我站在船尾,远眺着一望无际的水面。一件沉重而又飘动的巨大外套,一片深蓝色,除了暗礁边上的水平面,点缀了土耳其蓝的色斑,还有黄色和绿色的电磷光。但是,基本上还是蓝颜色的一统天下,这深蓝,这海蓝,人们在金向我显示的那幅绘画上找到了它。帕兹-多萝蕾丝,如同涌上我心头的痛苦。我盲目的原则导向了混乱。难道我不是更应该在这里,跟她在一起,多多倾听她一点,理解她对“野蛮”的需要,就像她所说的,对矿物性,对剥夺的需要,我知道什么呢?而不是抛弃一切,不是任凭她沉湎于对鱼鳍的崇拜中,在另一个人的脚蹼之间……但是,她仅仅只是希望让我在这里吗?她还爱着我吗?在另一个人看来,人类似乎已经走向衰竭,就如金矿趋向衰竭一般。在另一个那里,人们再也找不到金子了,于是人就离开了它。而实际上,兴许只须到稍稍远一点的地方去挖,出发去寻找另一个矿脉就成。难道,对她来说,我就是一个该抛弃的矿井吗?没错,他……我瞧着他,站在船头,跟船长在一起。他笑着,头巾绕在脖子上,好一个阿拉伯的劳伦斯 [4] ,就着瓶子畅饮他的柠檬茶,好一个裹着氯丁橡胶的宗师,获得了上帝的恩宠,被太阳晒得黑黝黝的。我觉察到他们说的阿拉伯词语。这种语言,人们听到荒漠的卵石就滚动在其中。魔人…… 入魔者。他为她打开了新的门。如同为我。我迷失于途了。我也一样,也想忘却。这里的美提升了我们。难道我能怨恨她吗,怨她把我们给忘了?我,我不该那样。

 

“还好吧?”金问我。

她在船舱中换了衣服。重又穿上了她写有DIVE字样的超短裤。脱下游泳衣的上半截,而换上了一件绿色的体恤衫,让人猜想那底下两个苹果形状的乳房——应该是那绿颜色让我想到了这个。脸上是一副镜片巨大的太阳镜,很有电影城里女演员的派头。蝴蝶的两个黑翅膀。头发拢起在后脖子上,扎成一个发髻,在西下的夕阳中熠熠生辉。这个姑娘很美,这个姑娘很逗。多情善感。我是那么的迷茫。假如她知道。假如她知道我在这里的所作所为。

“很好,”我回答说。

她把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很温和。她坐到我身边。

“看来并不如此……”

“我们看见了一条鲨鱼。”

“你害怕了吗?”

“你不害怕吗,你?”

她眺望大海,大海很像一个巨大的波斯珐琅盘子。

“不,我不害怕,”她说。

“因为你习惯了……”

“不……”她没说半句就停住了……她在犹豫着,似乎在寻找什么,然后,温和地继续说。

“我不再害怕它,是因为我看见了它。我看到了他对它们所做的。”

“谁?谁对它们做了什么?”

“马林……他对鲨鱼所做的……”

“那他对它们做了什么呢?”

“他抚摩它们,他哄它们睡觉。”

“我希望,你只不过是这样说说而已吧?”

“你会看到的。但是,要让他为你演示一下,你就绝不应该再害怕了。而且你永远不能说鲨鱼的坏话。”

“不然,他就会生生地吃了我吗?”

“你就别自嘲了。”

“我没有自嘲。可是,说到这些,你倒是一脸严肃的样子。”

“你还要去对一个神甫说,你不相信他的宗教……”

“神甫们,他们常常遇到这类情况。”

“也许吧,但是他,他承受不了。这叫人看不下去,因为他不是改宗者。他什么都不演示,但他将给你归类。”

“归类于不虔诚者之列?”

“归于那样一类人,他们不知道他们停留在水面实际上都失去了什么。”

“我妻子有过一个角鲨儿子,”我想说得尽量跟他们的怪异合拍。在团体和洗礼之后,现在又是哄鲨鱼睡觉……他们可真是疯狂啊。尽管如此,事情总算开始有了眉目。帕兹本来就那么容易受伤,对一切全都厌倦了,现在又落到了他们的爪子中……

“那个姑娘,西班牙女人,他给她演示过吗?”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到她?”

“是你跟我说起的她。他给她演示过吗?”

“是的,我相信。”

“他们是情人吗?”

就这样,反正都豁出去了。这样反而更好。

“你已经感兴趣到了这个地步?”

我想了想。我将需要金。我不想让她慌乱,我重又想到了我们第一次讨论时她对我说过的话。那家旅馆的名声……

“不,我才不在乎呢,事实上……”

“看起来不像这样啊。”

她紧紧靠住我,张开了手:手掌中是一棵微型的干树,像雪那样洁白。从骨架来看是矿物,从模样来看是植物:然而实际上却是一个动物。一块珊瑚。

“我捡来给你的。中世纪时,人们习惯于把它带在身上,用来避巫术。”

“你以为我需要一个吉祥物吗?”

“谁知道呢?”

 



[1] 原文为英语:“Second dive, briefing!

[2] 英语,意思见下一句所说的。

[3] 《大白鲨》是斯皮尔伯格1975年导演的惊悚电影,改编自彼得·本奇利的小说《大白鲨》,其故事1916年泽西海岸鲨鱼袭击事件为素材。

[4] Lawrence d’Arabie1962年的一部英国电影,根据作家T.E. 劳伦斯的生平而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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